六月是青天
何荣军
序 曲
六月的天，孩子的脸
说变就变。或晴，或雨
如此变幻，如此裹挟着炽热的风
朝铁窗里大声地喊着——
梦幻与虚无
1
我们之间隔着梦：权力、金钱、爱情
循梦而去。赤着脚在天空行走
有那么一刻，世界躲在月光后面隐秘地呼吸，不让我们听见
水流的声响；不让我们瞧见
花开的模样。飞机、火车、汽车……排着长长的队伍
蜂拥着，在窄小的云里雾里踏青
我们在日全食之时，草草地立下了买卖青春的字据
2
满街的招牌在内心催生着交易的激情。每天，与它们之间
会产生一种血肉的联系，甚至比诗歌更紧密，更默契
更容易刺激我们，打动我们，使人立即明白
缺少的是什么，寻求的又将是什么。
我猜想，尽管春天来了，钢筋水泥爬上了蓝天
摇着脑袋，晃荡着，哈哈大笑，但是
从天空掉落下来的种子，在它们的胯下被完全荫蔽
最后孕育出的怪胎，像青苔一样匍匐着，沿着潮湿的墙角
钻进阴暗的下水道，滋长出许多嫉妒与仇恨。
风起时，沙尘暴席卷而来
把这些悄悄地遮掩，整个世界面目全非了
风停了，我们日益疯长的胡须
翻飞的胡须，成了这座城市惟一的
一片茅草丛，从中飞出来的又将是什么呢？
给城市贴上了一张怎样的名片呢？
一则则小道消息穿街串巷，引领我们穿越迷宫似的时光
展示古典的平民精神——
一段路与人同时走进城市的夜色，旁边的小河
弥漫着萧萧易水的寒凉
所以，金钱交易，权力交易，爱情交易
逼供出我们内心的荒乱（一阵风过后，又有一个人在说
连死后的骨灰也只能在公墓里供奉二十年
二十年后又要重新付费），我们唯物的感受和唯心的意象
频频地左右侍奉，使人抢抓机遇大赦心灵中的囚犯
更加快乐地向昨日辞别，进入色彩斑斓的梦乡
在那里，可以任意地举觞投箸，任意地和人拥抱、作爱
在短暂的时光获取短暂的镇定
3
夜。
城市。
看不到的深处
烫伤的面具依然疼痛，抽象的时间
封存昨夜星辰；一副无肉无血的鱼刺
疏远食客，漫游的鳞光在黑暗里
释放永久的激情；跳舞的江水
像洪水一样溢出，酸疼的双脚丈量着
大地的宁静；一把笨拙的镰刀
坐在血水之中，痛苦地自述着
我们之间隔着梦：权力、金钱、爱情
4
快快地越过人类自身设置的防火墙
尘埃落定，广场上的音乐喷泉瞬息刺伤四面八方的尖叫
一个人躺在车轮下，扭曲着，呻吟着
旁边一群观众合唱：生命诚可贵……
时间在流水作业，总是让我们
愚蠢地平整眼前的场地，能一眼望穿过去、现在和将来
而我们当中，很少发觉眼前有几人在打多米诺骨牌
他们比我们坚韧、内敛，他们已等候良久
他们只派出一个人，这个人只伸出手，用一根手指
轻轻地一摁……
一个人，又一个人，瞧到这一切，鼓起掌
他们在掌声中淫乐、放纵，他们触摸到掌声中的
金钱、权力和爱情，以及一部现代版的历险记
人们还在不断地校准历史，不断地
更改历史，为他们找到与他们的欲望共振的频率
然后播送。我们在他们的关爱下
我们在金钱、权力和爱情的关爱下
闯荡世界，刹那就变成了完全不知江水、海水深浅的
一个人，又一个人
要么暴食，要么减肥
我们像他们一样，在祈求中无情地折磨着自己
病入膏肓。没有一个人呼喊一声
没有一辆救护车停下
5
难得一轮明月
月光下，我们像加勒比海盗，原形毕露
呼叫着，向骷髅臣服，把仇恨高挂在风帆之颠
面对着世界所有的问题，只做一声回答
我们走了这么久，恨不得条条大道通向黄金海岸
大家都来排队，顺着烤羊肉的烟雾，不断擦拭着酒迹斑斑的
玻璃杯。我们想了想，最后不想了，因为我们很难区分谁是窝囊废
谁是王八蛋。类似的羞怯，迫使我们纷纷
在此起彼伏的高楼间梦游，进一步加深对黑暗的认识
我们之间隔着梦：权力、金钱、爱情
无处藏身
不知是阳光的炽热，还是凉风的引诱
六月的一滴泪水放大光芒
走上白石台阶
身后的背影摇摇晃晃
当年相互搀扶的岩石已长成两尊门神
坐在大门边歇息。时间像一位恋人
掏出一把剪刀，裁剪忏悔的片断——
断桥上的残雪带走了世间的风俗和律法
周围的青山绿水被倾刻的杂念和暗香污染
一颗驿动的心被有钱人的皮夹收藏
一张破旧的网打捞出奢靡和迷醉的倒影
一条不归路追逐、缠绕肥胖的躯体
一座精心构筑的堡垒一夜之间失守
这不像是在六月里
身体在灵魂的里面有些冷
仿佛高脚杯和红酒
把这个夏天，把这个六月幽禁
仿佛一个恶棍和一位红颜
把一个伟大的时代踢入一条河流
我一个人无法看见
也无法说出六月腹中孕育的天堂
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亮晃晃的
让人怎么猜，都像闪电
或匕首
这是六月的景象吗？
我所承担的，罪与罚
做爱或跳舞
都无法割舍奔跑的脚步
无论到哪儿
六月的阳光，都追随着我
让我无处藏身
让我在每一刻，随汗水
不停地排出多年积聚在体内的毒
送别
两棵大树
像堂屋前的两尊门神，站在六月的身旁
树叶像知了，在风中叫了
六月的天空倏忽很高很远
滚烫的风，护送着几缕阳光
钻进底下的阴沟和硕鼠的洞穴
编织凌乱的故事。看得见的灵魂
和看不见的脸，隐没在城市和乡村的背后
太阳好大，风好小
一个人的泪，一个人的血，一个人无法转动的眼睛
被六月的两棵大树回过头多看了一眼
地上的车辙弯了又弯
在尘土里呼啸。有一片树叶黄了又黄
将夜色砸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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